非典型法律人

前幾天看了黃昏清兵衛。真田廣之終於發揮了他的演技，一雪「末代武士」這部片子裡，白白糟蹋一位好演員的恥辱。

「黃昏清兵衛」對我來說，才真正是一個「末代武士」的故事。

真田廣之所飾演的清兵衛，是幕府末期、東北小藩內收入低微的低階武士。由於窮苦，他賣掉了武士的生命「武士刀」，他甚至必須兼職家庭副業，編織竹器來賺外快。多病的妻子撒手人寰後，他身兼母職養育兩個女兒，還要照顧失智的年邁老母。所以，每天一到黃昏，他就必須速速返家打理家務，無法與同僚應酬尋歡，遂被同僚譏笑，戲稱他為「黃昏清兵衛」。

宮澤里惠飾演清兵衛青梅竹馬的友伴朋江，因受丈夫家暴而離婚返鄉，清兵衛在某次送她返家時，意外代她教訓了家暴的酒鬼丈夫，清兵衛的武術因此引起了注意，朋江也因此傾心於清兵衛。清兵衛雖然戀慕朋江，卻因自己窮困，深怕朋江跟著他會吃苦，故拒絕了朋江兄長的求親。然而清兵衛武藝高強的名聲，使他被藩主要求去與不服從指令的另一武士決鬥。決鬥前，清兵衛找來朋江，要求她幫他整理衣冠和頭髮，因為武士決鬥是正式的大事，必須身著正式的服裝。朋江替他整理好衣冠之後，清兵衛向朋江表白，希望他若凱旋歸來，朋江願意成為他當妻子。可惜清兵衛慢了一步，朋江的哥哥已經將她許配給另一為高階武士。清兵衛失望的步上決鬥之途。與清兵衛決鬥的武士因不願意服從切腹自殺的指令，已經自閉於家中數日，清兵衛與該武士本應決鬥，但兩人竟開始聊起當武士的種種辛酸和不得已，雖然惺惺相惜，但兩人最後還是必須一鬥，因為武士的生命並不操之在己。在對方已經數日沒有進食下，清兵衛最後勝了。當他帶傷踉蹌地返家時，發現朋江在家裡等他。

他們後來結了婚，享受了三年愉快的生活，但三年後，清兵衛還是不能倖免的捲入了德川幕府崩潰，奉還大政於天皇的戰役（就是末代武士那部電影所講的那個亟欲西化的年代），戰死沙場。朋江則帶大兩個女兒，最後與清兵衛合葬長眠地下。

這真是一部好電影，幾個地方都處理的非常細膩動人。尤其是清兵衛和朋江之間含蓄的情感，真田廣之與宮澤里惠演來，絲絲入扣，一點都不矯情。我對宮澤里惠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她的寫真集（宮澤里惠的寫真集是我買的第一本寫真集，當時她年輕健康又充滿朝氣的軀體給了我強烈的震撼。我那時才知道，原來女人也可以被女人的身體所吸引。對照她後來的失意憔悴，更讓我覺得女人的青春需要好好珍惜，所以我自己在二十九歲生日時，便要求兩位女性友人替我拍了尺度不大的「寫真」，作為青春的留念，這當然是後話了。）朋江在最後看到受傷的武士歸來、不由得喜極而泣那一幕，真的演的好好。想來，這幾年宮澤里惠的苦是沒有白受的，只有人生有過歷練的人，才能如此動情，她真的長大了。

這部片的另一個重要的訊息是對性別角色的省思。清兵衛不是典型的優秀武士，他的作為在武士道裡，絕對會被歸於膽小懦弱、倒楣、時運不濟，這和武士的精神與形象相差太遠。然而，他愛家，照顧家，他的女兒和兩任的妻子都愛他，珍惜他，從這個角度來看，他比那些武士們都要成功，幸福。

換言之，黃昏清兵衛帶我們省思的是，傳統對男性的要求，以及對成功的定義，是不是一成不變，不需反省的呢？

日本一直是性別分工鮮明的國家，但是這十幾年來，我一直看到許多小說或電影，在重新反省這些傳統的社會價值。看黃昏清兵衛的時候，我不斷想起另一部日本電影，高倉健主演的「鐵道員」。在該片中，高倉健所飾演的鐵道員是過去日本男人忠於工作的典型，他連自己的女兒生病，自己的愛妻過世，都還是工作第一，堅守崗位絲毫不懈怠。然而到了暮年，他所服務的車站被裁撤，回首人生，竟不知道自己擁有了些什麼‧‧‧。和鐵道員比起來，清兵衛是多麼的幸福啊！

其實，性別角色的分工，本來就是互相協調的，不該是誰非得主外誰非得主內。男人做為一家之主，若總是必須要一棵大樹一樣，撐持起全家的保護傘，那也是非常辛苦的工作，常常必須犧牲掉自己的娛樂、和家人相處的時光，然後到老來後悔兒女們成長就這麼一次，錯過就是錯過了，再也無法回頭。

我不知道台灣現在多少男人願意花時間在家務上？（基本上，留學的男生家事都還算做的不錯，煮飯洗衣也都能自理，我家的衣服，向來都是陳大牛洗、烘、摺、收，希望他的家務能力能持續下去）但是我覺得一個願意分擔家務，與子女共同成長，與妻子一起分享生活的男人，會得到他意想不到的收穫的。

尤其是，當那些所謂的「功名」，臨到老來，也不過成為發黃的剪報或生鏽的勳章之時，他就會突然發現，原來工作在人生裡只是一段歷程，而「家」，才是生命的源頭與終點，這是黃昏清兵衛帶給我最大的啟示。